“老赵!”王铁锤的声音如同铁器在砂纸上摩擦,低沉地灌进身旁同伴的耳朵。他用下巴一点谷口方向那团越来越近、越来越厚的红云,“瞅瞅那阵仗!怕是撒豆子一样撒进来一万都打不住!”枪管反射的夕光恰好掠过他眯起的眼眸,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被叫做老赵的,是第二团团长赵铁柱。他身材不如王铁锤那般夸张雄壮,却也肩圆膀阔,骨骼粗硬得像根经年的老橡树桩子。一张国字脸,风吹日晒成了酱褐色,胡茬如钢针般密密麻麻从下巴一直延伸到鬓角。他正靠在岩石上,嘴里嚼着一根随手揪下的野草梗,那苦涩微腥的汁液似乎能让他更清醒。听到王铁锤的话,他“呸”一声将那点可怜的绿色残渣吐出,下巴猛地向上一抬,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擦亮了两颗燧石。
“管他娘一万两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这断龙峡,也得给老子塌在这!”赵铁柱的声音如同沉雷,在狭窄的岩石缝隙间冲撞回荡,震得石壁缝隙里积年的浮尘簌簌落下。他拍了拍腰间——那里别着一柄鲁格手枪,枪柄是上好的胡桃木,在岩石的阴影里,那深色的木纹仿佛隐藏着嗜血的花纹。“看见没?咱兄弟手里捏着的家伙什儿,可不是给他们那些拿着烧火棍的红毛鬼开篝火晚会用的!黄大统领亲口下的死令:断龙峡——一寸不退!一颗脑袋,换他一百颗红脑袋!”
他们身后,山势陡然下沉,断龙峡核心阵地的陡坡背面,就是自治政府军第二团、第三团近两千精锐的藏身之所。没有嘹亮的号子,没有喧嚣的鼓噪。士兵们大多沉默着,像一道道凝固的深蓝色礁石。他们身上是结实挺刮的深蓝色斜纹布军装,膝盖和肘部补着厚实的帆布补丁,但剪裁合身,便于动作。胸前交叉捆绑的黄褐色宽帆布弹带,塞满了黄澄澄的铜壳子弹,沉甸甸地勒进肩膀的肌肉里。脚上清一色蹬着厚牛皮制成的牛皮半高筒军靴,沉重的皮靴深深陷入阵地上挖开的褐色泥土里。
士兵们手中的武器,统一制式的毛瑟1871式步枪斜靠在简易胸墙上,黄木枪托层层叠叠,森然林立。比这些枪杆更引人注目的,是阵地后沿稍高处的八个黑魆魆的巨大钢铁疙瘩——克虏伯造75毫米行营炮。八根炮管如同沉睡巨兽的脊骨,沉默而冷酷地平伸着,直指峡谷的入口。冰冷的炮身粗壮如树干,炮管外的冷却环一层叠着一层,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泛着森然的铅灰光泽。炮手们大多穿着沾满油污的帆布围裙,黝黑粗糙的手掌按在冰冷的炮身或同样冰冷的牵引轮上,眼神紧盯着前方,静得像岩石本身。空气里弥漫着油脂、皮革、火药、汗液和即将挥洒而出的新鲜铁腥味混合的独特气息。
毛瑟咆哮,克虏伯怒震
峡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卷着尘土刮过岩石缝隙时发出的呜呜悲鸣,以及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闷雷滚地般整齐划一的军靴踏地声和令人牙酸的金属磕碰声。
猩红色,像一条污浊粘稠的河流,开始缓缓地、试探性地灌入断龙峡狭窄的入口。打头的是约翰国第一师一个整营的散兵线。领头的军官骑在一匹不算高大的棕色战马上,留着与勋爵相似但杂着花白的浓密络腮胡子。他能混到上校,自然不是草包。看着两侧陡峭如刀劈斧凿的山崖,再看看脚下这条夹在绝壁间、仅容三五人并行的土石小道,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背脊。他勒住有些烦躁的战马,扯着嗓子试图盖过部队行进时的嘈杂:
“蠢货们!加快!再快点!这鬼地方像娘们的裤腰一样紧!挤过去!挤过去就是坦途!快点!”
马屁股被他猛地抽了一鞭,吃痛蹿前。整个队伍也跟着加速蠕动,如同一群挤入羊圈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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