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业兄……”陈启明的声音低沉下去,他走到矿壁前,用指肚细细抚摸着壁上那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那是重伤被弃、活活困死在这里的矿工们,在绝望中用指甲硬抠出来的,刻的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冤”字!“那年守断龙峡,为了护住粮道,你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咬着牙顶在前头。那样的硬汉子……怎么今天就能昧了良心,克扣工人的血汗救命钱?看着矿工伤成烂肉、活活痛死也不肯掏钱医治?!”陈启明猛地一甩手,把一叠厚厚的账本摔在刘振业脚下,其中一页被他特意翻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抚恤金支出:零”!页角上,竟还粘着一小块灰白干枯的东西,细看,是小半截童工稚嫩的手指骨!

        “同泽?!呸!狗屁的同泽!”刘振业像是被踩了尾巴,突然怪笑起来,笑到后头有点癫狂,“老子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时候,这群贱民在哪儿窝着享清福呢?!啊?!”他猛地一把撕开自己的绸衫前襟,露出腰间一条亮得晃眼的皮带,那皮带头竟镶嵌着好几粒明晃晃的小钻!“睁大你的狗眼瞧瞧!金瓯院的使司,刘德华!那是我本家堂兄!陈启明,你他娘的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突然,一声极其刺耳“嘎吱——咕噜噜”的巨大噪音在空旷的废矿洞口炸响!陈启明二话没说,双手死死抓住绞盘摇把,咬着后槽牙,拼尽全力摇动了那架锈迹斑斑的钢索辘轳!巨大的绞盘吱呀怪叫着转动,一具早被尘土和腐锈封得死死的沉重吊笼,一寸一寸、无比艰难地被从漆黑的矿坑深处扯了上来!

        沉重的铁链哗啦一声坠地。笼门打开的刹那,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能把人活活呛死的恶臭瞬间喷涌而出,像魔鬼的口气!狭窄的吊笼里,十几具死难矿工的尸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腐肉和骨头互相挤压、枕叠着堆在一起。最上面的那个,是个孩子的小小身躯,手腕上还松松套着一个用来祈福的、用袋鼠尾巴编织的小环圈!

        “这哪儿是矿井?!这他妈是你刘振业活生生的罪证馆!”陈启明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发抖,像一根紧绷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弓弦!“按咱们《衡鉴律》——贪墨用于军需民生的贵重物资,坐视劳工受苦惨死——杀!无赦!”

        站在一旁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雪亮的大刀在矿灯下一闪!那刀光落下的瞬间,刘振业怀里叮叮当当滚出几块东西,砸在硬邦邦的地上,“梆!梆!”几声闷响——竟是沉甸甸的小金砖!那坠地的闷响,不知怎地,就和当初矿难塌方时那吞噬生命的轰隆声,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紫宸殿里头点着巨大的铜鹤香炉,袅袅青烟笔直向上,纹丝不动。胡泉手里拿着陈启明送上来的岩画拓片,粗糙的手指在那纸面上摩挲着。那是鸸鹋部落古老的祭祀图。在图旁的空白处,有人新刻了几个刚劲有力的汉字:“同泽共生”。殿里的高大柱子上,悬挂着一幅新作:画上王石头和卡鲁并肩站立,共同举着一捧沉甸甸的金色麦穗,麦粒饱满,麦芒一根根怒张着。神奇的是,那麦芒伸展的线条,竟与拓片上袋鼠神灵图腾的古老笔触,巧妙而和谐地交织缠绕着。

        “金矿这场刀光血影的案子判下来,各州递上来的状纸一下子就翻了五倍多。”陈启明展开一卷沉重得几乎拿不住的奏折,那卷折子沉甸甸的,上面墨迹斑斑,点点如同血泪。“有告官商勾结,强霸百姓田地的;有诉那些黑心工厂主,拿人命填机器,公然违背《劳工保障令》的——司法这道口子要是守不牢靠,‘同泽’两个字,总有一天要塌下来化成灰!”

        胡泉脸色铁青,猛地抬手,用剑鞘尾端重重击打脚下的玉石地面!“呛啷”一声脆响传遍大殿:“拟旨:设‘巡回法堂’!我胡泉,亲任第一任巡按使!”剑鞘震动时,带翻了旁边一叠高高的金矿案卷宗,“哗啦啦”散落一地。每一页卷宗的末尾,都印着一个同样赤红刺目、力透纸背的印记:“斩立决”。“再颁《同泽补律》:往后但凡涉及民生根本的大案,公堂之上必须有工人或者农民代表陪审!袋鼠土著的各位长老堂前作证,他们所持的那祖传的骨笛声响,就是铁证!笛音所至,法理昭昭!”

        天色渐渐暗了,沉沉暮色像水一样,慢慢浸透了朱红的窗棂。这时,一架新铸成的巨大物件,由十几个壮健军士合力抬进了紫宸殿。那是一尊象征着法律与公平的“法衡天秤”。左面的托盘上郑重嵌着象征土著古老法统的岩画石板;右面的托盘里稳稳放着象征新律庄严的《衡鉴律》金简册。那连接左右的横梁上,镌刻着四个遒劲的篆字:“民心为砣”。胡泉迈步上前,将王石头先前在公堂上敬献的那束饱含血泪与希望的麦穗,轻轻放在了左侧托盘的岩画石板上。偌大的宫殿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架天秤——只见秤杆先是微微浮动,最终竟然稳稳地停在了最中央的位置,分毫不差!

        “好!好一杆能称得出人心的公平秤!”胡泉压抑了整天的情绪终于爆发,洪亮的大笑声在空旷的宫殿梁柱间回荡不息!“传令六院八司:从今以后,所有关系到国家根基、百姓冷暖的大政方略,统统都要过这‘法衡天秤’的称量!称一称民心向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