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在深夜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创客中心的屋顶、窗户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栋新生的建筑彻底淹没。狂风在空旷的田野上呼啸,卷起地上的残叶和尘土。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摇曳,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光影。
创客中心一楼临时布置的画廊兼工作区,此刻却灯火通明,气氛比窗外的暴风雨更加压抑。这里陈列着艺术家们进村短短两天来的部分速写、摄影小样和构思草图。
油画家老秦那幅充满表现主义张力的辣椒怒放图占据了一整面墙;小雅设计的几个“辣椒仙子/童子”国潮风形象草图贴在另一面;阿哲拍摄的几张聚焦于老农布满老茧的手和烈日下汗珠的特写照片则被钉在一块移动白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纸张的味道,混杂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艺术家们围坐在一起,白天发生的两场激烈冲突——工作坊的争论和王秀兰家的不欢而散,尤其是祠堂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阿峰脸色依旧苍白,低头摆弄着空了的相机储存卡。小雅烦躁地用笔敲打着速写本。阿哲望着窗外瓢泼大雨,眼神空洞。老秦则抱臂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陈雨桐揉着太阳穴,努力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各位老师,”陈雨桐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疲惫,“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想法也很多。但我们的初衷没有变,我们是为了挖掘和传播大李村的文化之美而来。冲突和误解是不同文化背景碰撞过程中难以避免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从这些碰撞中找到真正的火花?如何让我们的创作既能表达艺术追求,又能被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所理解、甚至接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比如阿哲老师对真实性的坚持,小雅老师对情感共鸣和市场接纳的考量,秦老师对生命力的表达……这些并非完全对立。我们能不能尝试一种融合?比如,以王大娘剪纸里的质朴情感为基础,融入更现代的艺术语言?或者,在尊重信仰禁忌的前提下,寻找其他未被发掘的、村民能接受的视觉元素?”
小武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直沉默着。陈雨桐的话他听在耳中,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雨幕。他的思绪被白天的一幕幕反复撕扯:母亲王秀兰揉皱“抱椒娃娃”时黯淡的眼神;父亲李大山磕烟袋锅时沉闷的声响;三叔公指着阿峰时因愤怒而颤抖的手;还有祠堂门口那对在暮色中沉默的石兽……艺术是崇高的,理念是先进的,可当它们粗暴地闯入这片古老而顽固的土地时,激起的却是怀疑、愤怒和深深的伤害。他真的能调和这巨大的鸿沟吗?这“文化赋能”,会不会最终变成一种一厢情愿的强加?一种对乡村平静肌理的撕裂?
就在小武内心激烈挣扎、众人依旧沉默之际,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风雨声从走廊传来。负责创客中心夜间安保的赵二虎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小武!不好了!出事了!”赵二虎的声音嘶哑,带着恐惧,“祠堂!祠堂门口……出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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