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苍老得如同枯枝在寒风中摩擦的声音,骤然刺破这年轻军官的激愤之语。如同一瓢冰水,浇灭了方才升腾起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众人悚然回头。
只见哲学家弗里德里希·谢林,这位德意志精神世界的巨擘,正拄着一根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深色乌木手杖,悄无声息地立在众人身后的廊柱暗影里。银丝编织成的白发在灯光暗淡的角落依然熠熠生辉,浑浊深凹的眼窝里,却闪烁着一种洞察时间洪流的智慧火焰。他似乎是从比沙龙更古老的时光里踱步而来,脸上每一道深深的褶皱里都浸染着历史的铅灰尘埃。
“年轻的雄狮们……”谢林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钟磬在青铜殿堂中鸣响,余音穿透百年喧嚣直达灵魂深处,“还记得1848年的春天吗?莱茵河、易北河两岸骤然升腾的烈火……那些烈焰,起初不过是被资本家丢进矿井与织布机深井里的、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工人指甲缝中抠出的求生火苗!火焰为何能席卷千里?因为——”他枯槁的手指慢慢抬起,手杖的乌木圆头仿佛一个沉重的**,坚定地指向那扇被厚重猩红天鹅绒帘幕遮掩的巨大落地窗外。
冰冷的北风似乎感受到了哲人的指引,猛地掀开帘幕一角!
凄厉的风雪声瞬间灌入,随之撞入众人视线的,是皇家林登大道上、深可没踝的雪地里,正在昏黄瓦斯路灯下佝偻着身体、跺着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双脚执行巡逻任务的普鲁士近卫军士兵!单薄的冬季军服无法抵御严寒,每一张年轻的、僵硬的、口鼻喷吐着白气的面庞,都在刺骨风雪中凝固成绝望的雕塑。这些本该是帝国基石的肌肉和骨头,此刻只能在严寒中瑟瑟战栗。
“当……这钢铁被用来铸造的,不是提升灵魂与福祉的桥梁……”谢林的声音骤然低沉,如同闷雷滚过原野,每一个沉重的音节都重重敲击在听众的心脏上,“而是制造更坚固牢笼和绞架锁链的时候——”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灼热锐利,仿佛穿透了柏林夜晚的风雪,直抵万里之外的南太平洋,直击年轻军官们那根深蒂固的帝国梦,“——反抗的火种,就必定会在炉渣最深处、在那些被剥夺了一切的人的心灵最黑暗之地,重新燃烧!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他握着手杖的指节泛出苍白色,“炎华国的铁甲舰……”哲人微微侧头,目光如同穿透了厚重墙壁,看见了遥远海平面上嶙峋的钢铁轮廓,“或许正是风暴海啸来临之前,另一个大陆的巨人所敲响的第一声警世洪钟……一声用铁与火书写的,关乎人类另一种可能的启示录!”
冰冷的空气瞬间凝固。独眼少校埃尔温捏着匕首的手指微微发抖,刀尖上的报纸一角被悄然割裂,无声地飘落尘埃。角落里的奢华沙龙仿佛被哲人的低语暂时冻结,那些穿着华美裙裾与精致制服的身影僵在原地,只有窗外巡逻士兵踏雪的嚓嚓声,异常清晰地穿透进来,一下,一下,敲打着每一个听见者的神经。
旧日余烬与新火微光
几缕苍白的余晖,被柏林工业博览会恢弘的玻璃穹顶无情切割,散乱地涂抹在成千上万冰冷的展品之上。在这片由钢铁、黄铜与蒸汽编织的机械奇观森林中,一个奇异的角落却诡异地吸引了无数目光。玻璃展柜里静卧的并非克虏伯的钢铁巨兽或者西门子的电光精灵,而是一台体积并不算庞大、却被设计得异常精巧的蒸汽动力纺织机。它迥异于全场冰冷秩序的钢铁灰暗,其庞大、呈辐射状排列的黄铜飞轮表面,以一种堪称怪诞的繁复工艺,深深刻印着充满原始生命律动的浮雕:左侧,一只肌肉虬结的袋鼠以强健后肢蹬地跃起,充满野性的线条仿佛要冲破金属表面的禁锢;右侧,一条象征着古老东方力量的五爪蟠龙,身形如怒涛般盘绕升腾,龙须怒张,鳞爪撕风,与袋鼠形成充满爆炸性张力的动态平衡。蒸汽的嘶鸣在飞轮旋转时被转化为有节奏的轰鸣,使得那雕刻出的图腾,如同在冷冽的金属舞台上进行着一场穿越时空的、无声的原始战舞,充满矛盾却又奇异的和谐力量。
铁幕裂帛·龙吟破障·寰海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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